第21章 殘缺木梳（21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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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1章 殘缺木梳（21）
柳昌在拼命地往外跑。
他方才剛剛做完虧心事, 將子符扔到了燕星辰的口袋中，水鬼便突然現身。
心虛和心慌合在一起，讓他一瞬間失去了判斷力, 待到跑出村長家的時候, 他才發現, 自己已經跑到了村子裏。
而這村子外面，到處都是活水！
身後，有什麽輕飄飄的東西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。
他雙腿一軟，跌倒在地，下意識回頭望去。
身後三四米處, 一個頭發曳地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靠近。
那長發毫無重量一般, 周圍明明沒有風，可那頭發卻四處飄散著。其中一縷帶著潮濕的水汽，正飄蕩在他的面前。
“別……別過來……”
柳昌驚駭地往後挪動著。
可那人影不過須臾間便到了他的面前。
它微微俯身, 四周長發便立刻環繞住了他的身周，正在緩緩縮進。
“救命！！救救我……”
對了！！他還有換位符！
他剛才把換位符的子符扔到了燕星辰的身上！！
柳昌大口地喘著氣，面上又驚又喜，手忙腳亂地想從口袋中掏出母符。
掏空的那一刻，他神情一滯，瞳孔一縮, 本就驚恐的神情更為駭人。
長發徹底纏繞住他全身，溺水的感覺湧上來之時，他微微擡頭，看清了它的臉。
“你……”
[垃圾，死了活該。]
[子母換位符呢？？剛才不是有人說看到了柳昌偷偷靠近過燕星辰嗎？他為什麽到死都沒有用？總不可能是死前良心發現吧。]
[他剛才的動作明顯是想用的, 可他好像並沒有成功使用,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？]
[水鬼居然是……]
[難怪一直找不到她, 這個副本的難度根本不應該是新人首副本啊！如果沒有那個赴死者，這些人恐怕早就在第一個白天就全軍覆沒了。]
[現在也活不下來吧？誰能猜到彩娘是……他們活不到第二個晚上了。好快的死亡速度。]
[我也是第一次見，天啊，這個副本真的有人能活下來嗎？]
[……]
另一側。
岑依依喘著氣，終於再次找到了一間沒有上鎖的房門。
她剛才本來想去她第一晚和刀疤一起住的第一間房，結果沒想到進去之後便看到了刀疤的無頭屍體，險些嚇得驚叫出聲。
好在水鬼似乎並沒有朝她這個方向追來。
她緩了好一會，走上前看，才發現刀疤是去找來了她剛進入副本時換下來的那身沾了血的衣服。
燕星辰說過，過河時沾了其他死去玩家的血的衣服也會觸發一次死亡。
而那無頭屍體倒下的姿勢，明顯是在抱著衣服往外走。
——他是想再用一次死亡觸發害人的方法去害燕星辰和齊無赦，結果沒想到被當時剛剛攻擊過燕星辰的水鬼給殺了！
死不足惜。
岑依依知道這間房裏沒有活水，而血衣的死亡觸發已經應驗過一次，也會失效。
但她一邊擔心燕星辰那邊的情況，一邊在這屋子裏越待越害怕，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往外走，邊跑邊找另一間沒有活水的屋子。
水鬼似乎沒有來追她，可她已經完全慌了。
剛才在屋子裏，她跑出去之前也看清了屋內的情況——屋內根本沒有多餘的人！
可水鬼在玩家當中不是刀疤的謊言嗎？
為什麽……
她不敢想，甚至害怕遇到燕星辰以外的其他玩家，就這樣慌張地跑著。
找著找著，終於又找到了一間沒有上鎖的。
她剛走進去，便瞧見墻邊蹲這個女人的身影。女人低著頭，不知在幹什麽。
岑依依轉身便要跑，那人卻猛地擡頭，喊她：“岑依依？”
“林巧雪？”岑依依腳步一頓，回頭一看，才發現那人是林巧雪。
林巧雪是唯一一個被道具核驗過身份的玩家，她松了一口氣，趕忙合上了門走進來，低聲說，“嚇死我了。你剛才一直躲在這間房裏？這間房裏沒有活水吧……”
林巧雪顯然也被她的突然到來嚇得不輕，緩了一會才說：“我剛才也嚇死了，一直待在這裏。我是想起來白天來過這間房，這裏確實沒有活水，我才直接沖著這間房跑的。不過……這間房其實是彩娘的房間……”
岑依依躡手躡腳地走到林巧雪的身邊，說：“這、這會不會有危險……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我往這個方向跑，其他房間門都鎖了，我只能來這裏。但是燕星辰進來過，他說這裏沒問題……”
-
燕星辰和齊無赦所在之處。
燕星辰無聲地思索了片刻。
他暫時推翻、忘卻了之前所有的想法，以船夫和彩娘合作為出發點，從頭整理了一遍思緒。
船夫如果只是表面和村長合作，實則一直在幫助彩娘的話，恐怕一直以來就沒有一個村民是成功過河的。
就如同船夫希望玩家在船上被水鬼抓走一樣，他送村民過河，其實根本沒有保護那些村民，反而是把那些村民送到河上，送給了彩娘。
畢竟所謂的那些過河離開的村民，本來就不可能回來，他們到不了對岸，就會在河上被彩娘撕碎。還留在村子裏的人只會覺得那些人走了，並不知道那些人其實已經死在河裏，死在了彩娘的手中。
彩娘終究是個水鬼，不是隨隨便便要人性命，除非有人主動往上湊。
而船夫就這樣，每天一批又一批地給彩娘送過河的村民，以此來助長彩娘的怨氣。
避陰符或許只是幫他在河面上免受陰氣損害，他不怕沒有避陰符，但他怕他和彩娘合作的事情被齊無赦逼問出來。
所以在他發現他無法對付齊無赦之後，幹脆選擇了自殺，以此來保全彩娘的秘密。
燕星辰將其中邏輯說出來，立刻獲得了10點劇情點的獎勵。
直到現在，他已經一共獲得了53點劇情點！
“其實這個線索一開始就展現在我們面前了。林巧雪得到的故事裏，說彩娘沒爹沒娘，從小在河邊長大。她既然沒爹沒娘，是誰養大了她？自然是在河邊往來撐船的船夫，”燕星辰看著手中的麻布，思緒不斷，“而我過河的時候，能把他騙過來，是因為他不想讓我身上的金拆掉到河裏，傷害到彩娘。他被鬼草捆住之後，他會出手幫我們，不是因為他怕和我一起死。他怕的是我們兩看到他下水之後沒有死，從而發現他和彩娘是一夥的。而只要我們誰活著到達對岸，那麽他根本不會把村民送到對岸這件事情就會暴露。他沒有把握把我們全殺了，所以他才不得不在彩娘動手之前用了紙錢，並且告訴彩娘‘走吧’。”
齊無赦優哉游哉的神情總算收斂了一些，他沈思了一會，指尖在兜裏冒出來的竹笛上輕輕敲著，說：“但是這個推測只會告訴我們，彩娘之所以一日之內就這麽強，是因為昨天過河的那些村民其實都被她殺了，她吸收的怨氣根本不是幾個玩家的死亡能比的，我們這些人的命對她來說其實微不足道罷了。那現在的問題就很簡單又很難了，我們要怎麽在村長家找出她，並且把道具潑在這麽強大的厲鬼身上？”
“剛才跑的時候，我回頭看了一眼屋內的情況，”燕星辰說，“我知道她在哪了。”
他說完，一道提示音突然響起。
【被保護值階段性進度提醒，您當前的被保護值總數為305，已達到使用天賦技能的條件。】
【請玩家選擇是否立刻使用“小白臉”技能。】
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遇到了危險，即便他沒有開著直播，被保護值也一直在漲。
但這一次，他沒有立刻選擇使用。
他看了看信息面板上的所有數據情況，接著說：“明天天剛亮的時候，一定是彩娘最弱的時候。但她本體的數據太高了，她最弱的時候我們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，她也不會讓我們有機會再收集一份對付她的道具。我們必須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準備好道具。”
他想說他有香灰，卻頓了頓。
他們可以偷偷準備一份水鬼不知道的道具，不管是誰完成了任務都可以結束這個副本，但是他的目的不僅僅是活下來。
“我的目標就是排行榜前十二，一切能獲得數據的方法我不會放棄，所以我不會被動等待她動手的。”
齊無赦從風衣的口袋中拿出了兩個堵著塞子的細竹管朝他拋來。
燕星辰下意識接過，剛拿到手中，便隱隱聞到了其中一個竹管中傳來的血腥味。
“……公雞血？”
齊無赦似乎有些困了，他打了個哈欠，沒有回話。
燕星辰卻明白了。
以這人的聰明，怕是在“借走”船夫的避陰符的時候，就發現了船夫紙錢被人搶走了。
紙錢只有兩個用處，一個是短暫地逼退水鬼，一個就是用紙錢上的香灰。
後者可以制作白日裏對付水鬼的道具，但是光有香灰不夠，還得有晨露和公雞血。
白天裏玩家們各有各的算計，這人不在所有人的視線中，卻也有自己的打算。
齊無赦去竹林，做了三件事。
找李二的墳、收集晨露、殺公雞取血。
如此一來，他們已經有了一份額外的對付水鬼的道具，就看這道具要怎麽用了。
燕星辰笑了笑。
他剛才的意思其實很明顯，他想要做完成任務的那個人，想要拿到最高的獎勵。如果齊無赦也想，其實他們兩人不僅是合作的玩家，也同樣是敵人。
但齊無赦把這東西給他，回答也很明顯——齊無赦雖然有自己的秘密和目的，也想要快速通關，但他無意於副本的第一。
起碼現在，他們可以合作。
他沒有保留，和齊無赦說完了自己關於彩娘所有的猜想。
這裏面包含了很多新的信息，有彩娘到底在哪的答案，有的是推論，有的則是副本劇情相關。
因此他一共獲得了30點劇情點。
加上之前的所有劇情點，燕星辰一共獲得了83點劇情點。
他不知道這個副本的劇情點總和是多少，但是從這個數字來看，多半大頭的劇情點都在他這裏。
若是順利通關，他所有的獎勵都會獲得百分之一百八十三的增幅。
近乎兩倍。
他接著說：“我們只有依靠道具才能破局。這個道具是有用的，彩娘會被香灰限制，她非常不想讓這個道具存在，今天白天的道具浪費在林巧雪身上就是最好的證明。”
齊無赦聽完，只是說：“她不會讓香灰、公雞血和晨露攪拌成的道具靠近。”
“所以我們不能讓她知道這個額外的道具在靠近，或者說，我們可以突然靠近目標，讓她沒有任何防備。”燕星辰知道齊無赦看不到，但他還是攤開手心，展露出了手中的兩張符，“可以用它。”
子母換位符。
一張子符，一張母符，子符只能被動引發，母符可以主動引發兩張符咒。
眾人在屋裏的時候，水鬼現身，一片慌亂，燕星辰發現了柳昌在靠近他。
柳昌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這個東西，自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子符藏在他身上，想利用他來抵擋危險。而他當時佯裝不知，假裝被水鬼嚇到，刻意後退了兩步，撞到柳昌的身上。
不僅子符裝在他口袋裏，母符也被他在慌亂之中悄悄拿了過來。
這或許又是樊籠世界裏的一個道具。
柳昌這種普通人自然不可能有，多半是那個打賞功能送進來的，
這種時刻，這道具不是助人的，是害人的。
若說是湊巧……這種地方，哪有那麽多恰到好處的事情呢？打賞子母換位符的人，顯然一開始就算好了柳昌會用在他身上。
只是最開始送這道具進來的人有一點沒有料到——他認得這符咒。
他說：“用好這個東西，就可以讓鬼怪毫無防備。雖然我還不知道，是誰那麽看得起我，想在這種危險遍地的地方再給我來一份大禮。但他既然送了，我不順手牽羊用一用，豈不是可惜？”
-
這一夜，燕星辰和齊無赦沒有走出那個房間。
外頭隨時可能存在活水，彩娘隨時可能現身，他們不可能是夜裏彩娘真身的對手。待在屋子裏，警惕彩娘故技重施就夠了。
於是他和齊無赦商量了一下，兩人輪流守夜，分別睡上半夜和下半夜。
夜色寂寥，月光慘白地照在李家村後的竹葉之上。
不知從而吹來的淒風如同惡鬼哭嚎，敲打人心。
這間屋子十分偏僻，無人使用已久，窗子都破了一個口，涼颼颼的，擡眼便是外頭陰詭森然的夜空。
前半夜，齊無赦休息的時候，燕星辰站在窗戶旁，擡眼望了許久天頂。
副本世界中生死莫測，卻還有這一片夜空波瀾不驚。
天光乍洩的那一瞬間，燕星辰便第一時間醒了。
齊無赦守的是後半夜，自然一直醒著。
燕星辰完全清醒的時候，已經瞧見這人不知什麽時候一步不落地做完了洗漱的步驟，即便在這個時刻也收拾得幹幹凈凈。
“……”
“走吧，”這人指了指一旁放著的竹筒，“道具攪拌好了。”
燕星辰拿起竹筒藏進衣服內側的口袋中，同齊無赦前後走出了房間。
剛一出房門，往外走沒多久，空氣中的血腥味便漸漸濃郁了起來。
此刻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性命攸關，兩人沒有說話，卻都很默契地往血腥味之處悄然走近。
剛出村長家，便瞧見了路邊柳昌的屍體。他的身體上全都是勒痕，臉卻仿佛在水裏泡了許久一般，若不是燕星辰記得柳昌穿的衣服，怕是都認不出來這個人是柳昌。
齊無赦蒙著眼睛看不到，卻極為嫌惡地繞開了兩米遠。
燕星辰：“……”
“不太妙，”他說，“他身上沒有血。”
這連外頭露天都能散出來的血腥味，也不可能是一個人能達到的。
他自言自語般道：“……這村子裏，包括玩家在內，還活著幾個人？”
齊無赦故作思考地歪了歪頭，“至少兩個。”
“……”
時間不多，他們沒有停留，轉身回了村長家。
村長正在院子裏找他們，見到燕星辰和齊無赦，他立刻快步走過來，急急忙忙道：“旅人怎麽今天還在？快些離開吧，村子裏不安寧，留在這裏送命幹什麽呢？”
他面色憔悴，昨日見還略顯年輕——那是他奪壽李二獲得的好處，可今日見，他居然一日之內便蒼老了很多，兩鬢的頭發發白，眼窩深陷，臉上多了不少皺紋。
他做的本就是有損陰德的事情，如今水鬼反噬，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時日無多。
燕星辰仔仔細細地瞧了一眼村長此刻的樣子，這才佯裝害怕地說：“我們今天就走，但是水鬼太厲害了，我們還是想拿點香灰防身……畢竟要過河。”
村長這急忙忙的樣子，怕是發現了村子裏昨晚死了不少人，擔心他們也被彩娘殺了。他不在意玩家的性命，卻在意彩娘會變得更強，自然恨不得他們立刻離開。
燕星辰這麽說，村長不可能不同意。但他看了一眼燕星辰和齊無赦，還是猶豫了一下，說：“我今天沒有把香灰拿出來，香灰還在觀音像下面，旅人要香灰得和我一起去觀音像存放的地方。昨天旅人的同伴還找我索要過觀音像，你們兩個一起去，不會是要搶吧……”
“我去就行。”齊無赦說。
這人不動手的時候，雖然看上去幽深難測，但他蒙著眼睛裝瞎的樣子先入為主地讓不了解他的人沒有防備。
村長不疑有他，轉頭就帶齊無赦去存放觀音像的地方。
兩人分開前，男人腳步一頓，微微側過頭來。
這人低聲對燕星辰說：“我聽到動靜了。岑依依在靠近竹林那一側的小閣樓，和林巧雪一起。”
燕星辰神色猛地一頓。
-
樊籠世界內。
除了直播間的彈幕，玩家論壇的新人版塊裏，關於殘缺木梳副本的帖子也翻了一頁又一頁。
一開始，這只是一個比較困難的新人副本，雖然少見，但也不算稀罕。
畢竟但凡是個能夠擠到新人直播區首頁的新人副本，多少都會有幾個有潛力的新人，只不過殘缺木梳副本多了燕星辰這樣的存在罷了。
可是在柳昌死亡之後，不少為了分析副本內容的玩家也進入直播間，這個副本直播的熱度不斷往前沖，直接沖進了前十。
——因為直播的觀眾們看到了水鬼所在。
“我可以斷定這根本不是新人首副本應該有的難度，這個副本完全可以作為非新人副本存在。這批玩家也太倒黴了，不得全軍覆沒？”
“沒想到水鬼居然在這種地方……這一點他們猜不到，今天副本必定結束，我賭最多只能活下來一個人。那個赴死者有點機會，岑依依太嫩了，燕星辰……我是中途進直播間的，聽說他破了兩次紀錄，去看了直播錄像，結果發現他一直都在靠岑依依和齊無赦救他，粉絲大多也是看他好看。運氣好的廢物罷了。”
“這個副本這麽難，會不會我們現在看到的也不是全部？”
“雖然這個副本很難，但是樓上不要想太多吧，哪裏還有什麽別的東西。”
“燕星辰什麽時候出現啊，我無所謂他活不活，我就是想多看一會臉。”
“我很擔心他……”
“好像從進入副本開始他就沒有主動開過直播啊，怎麽回事？他不在意粉絲數量？”
玩家論壇的這個帖子本來是討論副本劇情的，自從有了一個提起燕星辰直播視角問題的回覆，接下來的內容便開始逐漸往燕星辰身上傾斜。
畢竟來看這個副本的人十有八九都會留意他。
“說的對啊，為什麽他一直不開直播？玩家在副本裏面是看不到直播間和論壇信息的，但是他們可以收到粉絲數增長的提醒，燕星辰沒道理不想要粉絲啊。”
“這有什麽好想的，不開直播的原因只有一個，他有什麽不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唄。倒是有一些玩家因為有底牌從來不開直播視角或者很少開直播視角，但燕星辰這種一直依靠其他人的玩家明顯不可能是因為這個。”
“會不會是……樊籠裏也不少這樣的吧？那個赴死者第一個副本沒有信息面板，開不了視角，燕星辰也沒開，這兩個人待在一起，指不定在直播看不到的地方幹什麽呢。副本裏大家自身都難保，不來點夠味的，誰願意保護一個空有臉蛋的廢物啊。”
“就不能是別人單純不想讓他這樣的人死？如果我是齊無赦或者岑依依，我也會護著他。”
“我就喜歡關註這種乖巧美人，我相信他的同伴也會保護好他的！”
“……”
這個帖子越聊越歪，新人區的另一個帖子也開了個額外的賭局。
這種賭局不是由樊籠在直播間主持的押註，而是由一些比較有底子的玩家主持的私底下的賭局，通常賭的都是一些非常特殊的內容，賭註也玩的很大，押註這樣的賭局，被稱為下黑局。
這一次的黑局，賭的是燕星辰什麽時候死——這個黑局甚至沒有燕星辰能活著走出副本的選項。
然而就是這樣的黑局，剛開沒多久，裏頭就下註了上千把鑰匙。
-
岑依依這一晚睡得特別不安穩。
畢竟是在水鬼生前的房間裏，就算屋內沒有活水，她也仍然擔驚受怕。
可這兩日以來的緊繃實在是太折磨人的神經，李家村的夏日夜晚全然沒有該有的燥熱，她就算環抱著自己也依然發冷。
她太累又太冷了，關上自己的直播視角之後，不知不覺間便在緊張中入睡。
睡夢中，她還在副本裏，到處都飄蕩著濃濃的血腥味，看不見其他玩家的蹤影。不知是不是之前刀疤的陰謀給她留下了陰影，身側的林巧雪的臉突然開始扭曲，變成了在水中浸泡很久的腐爛的模樣，一頭長發掛著血水拖曳在地，緩步朝她走來。
她想跑，可剛跑出一步，腐爛的臉便出現在她的面前。
“救命——！”
岑依依猛地睜眼，大口地喘著氣，之間周遭還是那些落了塵的木制家具，彩娘的房間靜謐非常，後頭的竹林中甚至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鳥叫。
林巧雪和她一起躲在角落了，被她這麽一聲驚叫嚇醒，慌張地看了一眼四周，這才稍稍松了口氣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小聲問道：“……你怎麽了？天亮了，我們沒死。”她垂頭喪氣著，“就是不知道……我們還能活多久……”
噩夢中的畫面尚在，岑依依下意識往後躲了躲。
林巧雪困惑地看著她。
水鬼仍然不知道藏身何處，這狹小的房間中，仿佛什麽東西都有可能是那個臟東西。
她繃緊了神經左右看了好多下，喘了許久，這才緩緩平覆下來，說：“我、我做夢，夢到我被水鬼殺了……”
她昨晚太緊張了，又有刀疤之前寫的那張紙條留下的陰影，這才會害怕林巧雪也變成水鬼。
可就算玩家裏真的有水鬼，也最不可能是林巧雪。
——林巧雪是他們當中唯一一個被道具核驗過身份的玩家。
更何況她都已經在這裏睡了一夜了。
水鬼那麽可怕，殺了那麽多人，如果真的是林巧雪，怎麽可能會讓她安安穩穩地在生前房間裏睡一晚都不動手呢？
林巧雪絕對不可能是彩娘。
她這樣告訴自己。
岑依依松了口氣，扶著墻站起。
房門外，突然有人轉動門把，推門而入。
晨光中，青年站在門外，背光而立，藏在光影交錯中的面容毫無戾氣。
他面帶笑意，緩緩眨了眨眼，道：“可算找到你們了，還好你們還活著。”
岑依依驚喜道：“燕星辰？你也沒事，太好了。齊無赦呢？”
“先出來吧，”青年在門口站定，“這裏是水鬼生前的房間，總歸不祥。”
岑依依自然也是這麽想的。
她剛才本想在這裏多待會，想想今天要怎麽辦，然後和燕星辰匯合。此刻燕星辰都來了，自然是先離開這裏再想別的比較好。
只是門口的燕星辰實在有些太過溫和。溫和到生死邊緣的副本仿佛都影響不了他，懸掛在每個玩家頭上的死亡對他而言根本不存在一般。
她朝對方走去，離得越來越近，越隱隱覺得哪裏不對，不自覺腳步放慢了一些。
剛邁出幾步——
“依依！”又是燕星辰的聲音。
這聲音很急促、很快。
可門外站著的青年只是微微地笑著，目光柔和地看著她，根本沒有開口。
岑依依一楞，朝著聲音來源看去，只見門外右側不遠處，燕星辰面色微沈地看著門口的“燕星辰”，眉眼之中的淩厲遮擋了不少五官天生的柔和，同門口的青年分明一模一樣，卻一眼便能瞧出不同。
居然有兩個燕星辰！
她印象裏的青年本就是乖順而溫柔，乍一看到門口的人的時候，她毫無所覺。
如今兩人站在一起，她才猛地一驚——燕星辰雖溫和，卻不柔善，根本和門口這東西不一樣！！
後來出現的，才是真正的燕星辰。
她看著門口這溫和地笑著的東西，駭然地後退了幾步。
“不要動，”燕星辰喊住她。
他看著腳下被水鬼引來的一串水流，“門外有活水，它在騙你走出去觸發死亡。”
其實用的是和第一晚鬼叫門一樣的伎倆。
只是這一次，對方裝得更像了一些，而岑依依也在一晚上的高度緊張中很難冷靜下來判斷。
“騙我？不是、不是騙我們嗎？”岑依依正要回頭去看林巧雪。
燕星辰卻說：“也不要後退。”
他微微移動視線，目光落在了岑依依身後的林巧雪身上。
林巧雪此刻正驚疑地看著門口的“燕星辰”，又因為燕星辰的視線而露出了茫然的眼神。
燕星辰卻一直直勾勾地看著她。
門口的“燕星辰”失去作用，鬼氣一滾，眨眼間化作一縷頭發，輕飄飄地落了下來。
彩娘房間門口的地面上，不知從何處引來的活水正在悄無聲息地流淌著，即將逼近燕星辰腳下。
他沒有避開。
燕星辰往前走了一步，低頭看向這清澈卻包裹著鬼氣的水流，主動踩到了活水水流之上！
“現在我觸發死亡了。”
他覆又擡眸，目光定在了岑依依身後。
他笑了笑。
這笑容同方才那假貨分明是一樣的，可卻多了幾分幽然。
他說：“這位姐姐，既然要殺人，不介意的話，先在我這邊試試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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柳昌在拼命地往外跑。
他方才剛剛做完虧心事, 將子符扔到了燕星辰的口袋中，水鬼便突然現身。
心虛和心慌合在一起，讓他一瞬間失去了判斷力, 待到跑出村長家的時候, 他才發現, 自己已經跑到了村子裏。
而這村子外面，到處都是活水！
身後，有什麽輕飄飄的東西輕輕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。
他雙腿一軟，跌倒在地，下意識回頭望去。
身後三四米處, 一個頭發曳地的身影無聲無息地靠近。
那長發毫無重量一般, 周圍明明沒有風，可那頭發卻四處飄散著。其中一縷帶著潮濕的水汽，正飄蕩在他的面前。
“別……別過來……”
柳昌驚駭地往後挪動著。
可那人影不過須臾間便到了他的面前。
它微微俯身, 四周長發便立刻環繞住了他的身周，正在緩緩縮進。
“救命！！救救我……”
對了！！他還有換位符！
他剛才把換位符的子符扔到了燕星辰的身上！！
柳昌大口地喘著氣，面上又驚又喜，手忙腳亂地想從口袋中掏出母符。
掏空的那一刻，他神情一滯，瞳孔一縮, 本就驚恐的神情更為駭人。
長發徹底纏繞住他全身，溺水的感覺湧上來之時，他微微擡頭，看清了它的臉。
“你……”
[垃圾，死了活該。]
[子母換位符呢？？剛才不是有人說看到了柳昌偷偷靠近過燕星辰嗎？他為什麽到死都沒有用？總不可能是死前良心發現吧。]
[他剛才的動作明顯是想用的, 可他好像並沒有成功使用,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？]
[水鬼居然是……]
[難怪一直找不到她, 這個副本的難度根本不應該是新人首副本啊！如果沒有那個赴死者，這些人恐怕早就在第一個白天就全軍覆沒了。]
[現在也活不下來吧？誰能猜到彩娘是……他們活不到第二個晚上了。好快的死亡速度。]
[我也是第一次見，天啊，這個副本真的有人能活下來嗎？]
[……]
另一側。
岑依依喘著氣，終於再次找到了一間沒有上鎖的房門。
她剛才本來想去她第一晚和刀疤一起住的第一間房，結果沒想到進去之後便看到了刀疤的無頭屍體，險些嚇得驚叫出聲。
好在水鬼似乎並沒有朝她這個方向追來。
她緩了好一會，走上前看，才發現刀疤是去找來了她剛進入副本時換下來的那身沾了血的衣服。
燕星辰說過，過河時沾了其他死去玩家的血的衣服也會觸發一次死亡。
而那無頭屍體倒下的姿勢，明顯是在抱著衣服往外走。
——他是想再用一次死亡觸發害人的方法去害燕星辰和齊無赦，結果沒想到被當時剛剛攻擊過燕星辰的水鬼給殺了！
死不足惜。
岑依依知道這間房裏沒有活水，而血衣的死亡觸發已經應驗過一次，也會失效。
但她一邊擔心燕星辰那邊的情況，一邊在這屋子裏越待越害怕，終究還是鼓起勇氣往外走，邊跑邊找另一間沒有活水的屋子。
水鬼似乎沒有來追她，可她已經完全慌了。
剛才在屋子裏，她跑出去之前也看清了屋內的情況——屋內根本沒有多餘的人！
可水鬼在玩家當中不是刀疤的謊言嗎？
為什麽……
她不敢想，甚至害怕遇到燕星辰以外的其他玩家，就這樣慌張地跑著。
找著找著，終於又找到了一間沒有上鎖的。
她剛走進去，便瞧見墻邊蹲這個女人的身影。女人低著頭，不知在幹什麽。
岑依依轉身便要跑，那人卻猛地擡頭，喊她：“岑依依？”
“林巧雪？”岑依依腳步一頓，回頭一看，才發現那人是林巧雪。
林巧雪是唯一一個被道具核驗過身份的玩家，她松了一口氣，趕忙合上了門走進來，低聲說，“嚇死我了。你剛才一直躲在這間房裏？這間房裏沒有活水吧……”
林巧雪顯然也被她的突然到來嚇得不輕，緩了一會才說：“我剛才也嚇死了，一直待在這裏。我是想起來白天來過這間房，這裏確實沒有活水，我才直接沖著這間房跑的。不過……這間房其實是彩娘的房間……”
岑依依躡手躡腳地走到林巧雪的身邊，說：“這、這會不會有危險……”
“我也不知道……我往這個方向跑，其他房間門都鎖了，我只能來這裏。但是燕星辰進來過，他說這裏沒問題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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燕星辰和齊無赦所在之處。
燕星辰無聲地思索了片刻。
他暫時推翻、忘卻了之前所有的想法，以船夫和彩娘合作為出發點，從頭整理了一遍思緒。
船夫如果只是表面和村長合作，實則一直在幫助彩娘的話，恐怕一直以來就沒有一個村民是成功過河的。
就如同船夫希望玩家在船上被水鬼抓走一樣，他送村民過河，其實根本沒有保護那些村民，反而是把那些村民送到河上，送給了彩娘。
畢竟所謂的那些過河離開的村民，本來就不可能回來，他們到不了對岸，就會在河上被彩娘撕碎。還留在村子裏的人只會覺得那些人走了，並不知道那些人其實已經死在河裏，死在了彩娘的手中。
彩娘終究是個水鬼，不是隨隨便便要人性命，除非有人主動往上湊。
而船夫就這樣，每天一批又一批地給彩娘送過河的村民，以此來助長彩娘的怨氣。
避陰符或許只是幫他在河面上免受陰氣損害，他不怕沒有避陰符，但他怕他和彩娘合作的事情被齊無赦逼問出來。
所以在他發現他無法對付齊無赦之後，幹脆選擇了自殺，以此來保全彩娘的秘密。
燕星辰將其中邏輯說出來，立刻獲得了10點劇情點的獎勵。
直到現在，他已經一共獲得了53點劇情點！
“其實這個線索一開始就展現在我們面前了。林巧雪得到的故事裏，說彩娘沒爹沒娘，從小在河邊長大。她既然沒爹沒娘，是誰養大了她？自然是在河邊往來撐船的船夫，”燕星辰看著手中的麻布，思緒不斷，“而我過河的時候，能把他騙過來，是因為他不想讓我身上的金拆掉到河裏，傷害到彩娘。他被鬼草捆住之後，他會出手幫我們，不是因為他怕和我一起死。他怕的是我們兩看到他下水之後沒有死，從而發現他和彩娘是一夥的。而只要我們誰活著到達對岸，那麽他根本不會把村民送到對岸這件事情就會暴露。他沒有把握把我們全殺了，所以他才不得不在彩娘動手之前用了紙錢，並且告訴彩娘‘走吧’。”
齊無赦優哉游哉的神情總算收斂了一些，他沈思了一會，指尖在兜裏冒出來的竹笛上輕輕敲著，說：“但是這個推測只會告訴我們，彩娘之所以一日之內就這麽強，是因為昨天過河的那些村民其實都被她殺了，她吸收的怨氣根本不是幾個玩家的死亡能比的，我們這些人的命對她來說其實微不足道罷了。那現在的問題就很簡單又很難了，我們要怎麽在村長家找出她，並且把道具潑在這麽強大的厲鬼身上？”
“剛才跑的時候，我回頭看了一眼屋內的情況，”燕星辰說，“我知道她在哪了。”
他說完，一道提示音突然響起。
【被保護值階段性進度提醒，您當前的被保護值總數為305，已達到使用天賦技能的條件。】
【請玩家選擇是否立刻使用“小白臉”技能。】
不知是不是因為方才遇到了危險，即便他沒有開著直播，被保護值也一直在漲。
但這一次，他沒有立刻選擇使用。
他看了看信息面板上的所有數據情況，接著說：“明天天剛亮的時候，一定是彩娘最弱的時候。但她本體的數據太高了，她最弱的時候我們恐怕也不是她的對手，她也不會讓我們有機會再收集一份對付她的道具。我們必須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準備好道具。”
他想說他有香灰，卻頓了頓。
他們可以偷偷準備一份水鬼不知道的道具，不管是誰完成了任務都可以結束這個副本，但是他的目的不僅僅是活下來。
“我的目標就是排行榜前十二，一切能獲得數據的方法我不會放棄，所以我不會被動等待她動手的。”
齊無赦從風衣的口袋中拿出了兩個堵著塞子的細竹管朝他拋來。
燕星辰下意識接過，剛拿到手中，便隱隱聞到了其中一個竹管中傳來的血腥味。
“……公雞血？”
齊無赦似乎有些困了，他打了個哈欠，沒有回話。
燕星辰卻明白了。
以這人的聰明，怕是在“借走”船夫的避陰符的時候，就發現了船夫紙錢被人搶走了。
紙錢只有兩個用處，一個是短暫地逼退水鬼，一個就是用紙錢上的香灰。
後者可以制作白日裏對付水鬼的道具，但是光有香灰不夠，還得有晨露和公雞血。
白天裏玩家們各有各的算計，這人不在所有人的視線中，卻也有自己的打算。
齊無赦去竹林，做了三件事。
找李二的墳、收集晨露、殺公雞取血。
如此一來，他們已經有了一份額外的對付水鬼的道具，就看這道具要怎麽用了。
燕星辰笑了笑。
他剛才的意思其實很明顯，他想要做完成任務的那個人，想要拿到最高的獎勵。如果齊無赦也想，其實他們兩人不僅是合作的玩家，也同樣是敵人。
但齊無赦把這東西給他，回答也很明顯——齊無赦雖然有自己的秘密和目的，也想要快速通關，但他無意於副本的第一。
起碼現在，他們可以合作。
他沒有保留，和齊無赦說完了自己關於彩娘所有的猜想。
這裏面包含了很多新的信息，有彩娘到底在哪的答案，有的是推論，有的則是副本劇情相關。
因此他一共獲得了30點劇情點。
加上之前的所有劇情點，燕星辰一共獲得了83點劇情點。
他不知道這個副本的劇情點總和是多少，但是從這個數字來看，多半大頭的劇情點都在他這裏。
若是順利通關，他所有的獎勵都會獲得百分之一百八十三的增幅。
近乎兩倍。
他接著說：“我們只有依靠道具才能破局。這個道具是有用的，彩娘會被香灰限制，她非常不想讓這個道具存在，今天白天的道具浪費在林巧雪身上就是最好的證明。”
齊無赦聽完，只是說：“她不會讓香灰、公雞血和晨露攪拌成的道具靠近。”
“所以我們不能讓她知道這個額外的道具在靠近，或者說，我們可以突然靠近目標，讓她沒有任何防備。”燕星辰知道齊無赦看不到，但他還是攤開手心，展露出了手中的兩張符，“可以用它。”
子母換位符。
一張子符，一張母符，子符只能被動引發，母符可以主動引發兩張符咒。
眾人在屋裏的時候，水鬼現身，一片慌亂，燕星辰發現了柳昌在靠近他。
柳昌不知從何處而來的這個東西，自以為可以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子符藏在他身上，想利用他來抵擋危險。而他當時佯裝不知，假裝被水鬼嚇到，刻意後退了兩步，撞到柳昌的身上。
不僅子符裝在他口袋裏，母符也被他在慌亂之中悄悄拿了過來。
這或許又是樊籠世界裏的一個道具。
柳昌這種普通人自然不可能有，多半是那個打賞功能送進來的，
這種時刻，這道具不是助人的，是害人的。
若說是湊巧……這種地方，哪有那麽多恰到好處的事情呢？打賞子母換位符的人，顯然一開始就算好了柳昌會用在他身上。
只是最開始送這道具進來的人有一點沒有料到——他認得這符咒。
他說：“用好這個東西，就可以讓鬼怪毫無防備。雖然我還不知道，是誰那麽看得起我，想在這種危險遍地的地方再給我來一份大禮。但他既然送了，我不順手牽羊用一用，豈不是可惜？”
-
這一夜，燕星辰和齊無赦沒有走出那個房間。
外頭隨時可能存在活水，彩娘隨時可能現身，他們不可能是夜裏彩娘真身的對手。待在屋子裏，警惕彩娘故技重施就夠了。
於是他和齊無赦商量了一下，兩人輪流守夜，分別睡上半夜和下半夜。
夜色寂寥，月光慘白地照在李家村後的竹葉之上。
不知從而吹來的淒風如同惡鬼哭嚎，敲打人心。
這間屋子十分偏僻，無人使用已久，窗子都破了一個口，涼颼颼的，擡眼便是外頭陰詭森然的夜空。
前半夜，齊無赦休息的時候，燕星辰站在窗戶旁，擡眼望了許久天頂。
副本世界中生死莫測，卻還有這一片夜空波瀾不驚。
天光乍洩的那一瞬間，燕星辰便第一時間醒了。
齊無赦守的是後半夜，自然一直醒著。
燕星辰完全清醒的時候，已經瞧見這人不知什麽時候一步不落地做完了洗漱的步驟，即便在這個時刻也收拾得幹幹凈凈。
“……”
“走吧，”這人指了指一旁放著的竹筒，“道具攪拌好了。”
燕星辰拿起竹筒藏進衣服內側的口袋中，同齊無赦前後走出了房間。
剛一出房門，往外走沒多久，空氣中的血腥味便漸漸濃郁了起來。
此刻任何的風吹草動都有可能性命攸關，兩人沒有說話，卻都很默契地往血腥味之處悄然走近。
剛出村長家，便瞧見了路邊柳昌的屍體。他的身體上全都是勒痕，臉卻仿佛在水裏泡了許久一般，若不是燕星辰記得柳昌穿的衣服，怕是都認不出來這個人是柳昌。
齊無赦蒙著眼睛看不到，卻極為嫌惡地繞開了兩米遠。
燕星辰：“……”
“不太妙，”他說，“他身上沒有血。”
這連外頭露天都能散出來的血腥味，也不可能是一個人能達到的。
他自言自語般道：“……這村子裏，包括玩家在內，還活著幾個人？”
齊無赦故作思考地歪了歪頭，“至少兩個。”
“……”
時間不多，他們沒有停留，轉身回了村長家。
村長正在院子裏找他們，見到燕星辰和齊無赦，他立刻快步走過來，急急忙忙道：“旅人怎麽今天還在？快些離開吧，村子裏不安寧，留在這裏送命幹什麽呢？”
他面色憔悴，昨日見還略顯年輕——那是他奪壽李二獲得的好處，可今日見，他居然一日之內便蒼老了很多，兩鬢的頭發發白，眼窩深陷，臉上多了不少皺紋。
他做的本就是有損陰德的事情，如今水鬼反噬，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已經時日無多。
燕星辰仔仔細細地瞧了一眼村長此刻的樣子，這才佯裝害怕地說：“我們今天就走，但是水鬼太厲害了，我們還是想拿點香灰防身……畢竟要過河。”
村長這急忙忙的樣子，怕是發現了村子裏昨晚死了不少人，擔心他們也被彩娘殺了。他不在意玩家的性命，卻在意彩娘會變得更強，自然恨不得他們立刻離開。
燕星辰這麽說，村長不可能不同意。但他看了一眼燕星辰和齊無赦，還是猶豫了一下，說：“我今天沒有把香灰拿出來，香灰還在觀音像下面，旅人要香灰得和我一起去觀音像存放的地方。昨天旅人的同伴還找我索要過觀音像，你們兩個一起去，不會是要搶吧……”
“我去就行。”齊無赦說。
這人不動手的時候，雖然看上去幽深難測，但他蒙著眼睛裝瞎的樣子先入為主地讓不了解他的人沒有防備。
村長不疑有他，轉頭就帶齊無赦去存放觀音像的地方。
兩人分開前，男人腳步一頓，微微側過頭來。
這人低聲對燕星辰說：“我聽到動靜了。岑依依在靠近竹林那一側的小閣樓，和林巧雪一起。”
燕星辰神色猛地一頓。
-
樊籠世界內。
除了直播間的彈幕，玩家論壇的新人版塊裏，關於殘缺木梳副本的帖子也翻了一頁又一頁。
一開始，這只是一個比較困難的新人副本，雖然少見，但也不算稀罕。
畢竟但凡是個能夠擠到新人直播區首頁的新人副本，多少都會有幾個有潛力的新人，只不過殘缺木梳副本多了燕星辰這樣的存在罷了。
可是在柳昌死亡之後，不少為了分析副本內容的玩家也進入直播間，這個副本直播的熱度不斷往前沖，直接沖進了前十。
——因為直播的觀眾們看到了水鬼所在。
“我可以斷定這根本不是新人首副本應該有的難度，這個副本完全可以作為非新人副本存在。這批玩家也太倒黴了，不得全軍覆沒？”
“沒想到水鬼居然在這種地方……這一點他們猜不到，今天副本必定結束，我賭最多只能活下來一個人。那個赴死者有點機會，岑依依太嫩了，燕星辰……我是中途進直播間的，聽說他破了兩次紀錄，去看了直播錄像，結果發現他一直都在靠岑依依和齊無赦救他，粉絲大多也是看他好看。運氣好的廢物罷了。”
“這個副本這麽難，會不會我們現在看到的也不是全部？”
“雖然這個副本很難，但是樓上不要想太多吧，哪裏還有什麽別的東西。”
“燕星辰什麽時候出現啊，我無所謂他活不活，我就是想多看一會臉。”
“我很擔心他……”
“好像從進入副本開始他就沒有主動開過直播啊，怎麽回事？他不在意粉絲數量？”
玩家論壇的這個帖子本來是討論副本劇情的，自從有了一個提起燕星辰直播視角問題的回覆，接下來的內容便開始逐漸往燕星辰身上傾斜。
畢竟來看這個副本的人十有八九都會留意他。
“說的對啊，為什麽他一直不開直播？玩家在副本裏面是看不到直播間和論壇信息的，但是他們可以收到粉絲數增長的提醒，燕星辰沒道理不想要粉絲啊。”
“這有什麽好想的，不開直播的原因只有一個，他有什麽不想讓我們看到的東西唄。倒是有一些玩家因為有底牌從來不開直播視角或者很少開直播視角，但燕星辰這種一直依靠其他人的玩家明顯不可能是因為這個。”
“會不會是……樊籠裏也不少這樣的吧？那個赴死者第一個副本沒有信息面板，開不了視角，燕星辰也沒開，這兩個人待在一起，指不定在直播看不到的地方幹什麽呢。副本裏大家自身都難保，不來點夠味的，誰願意保護一個空有臉蛋的廢物啊。”
“就不能是別人單純不想讓他這樣的人死？如果我是齊無赦或者岑依依，我也會護著他。”
“我就喜歡關註這種乖巧美人，我相信他的同伴也會保護好他的！”
“……”
這個帖子越聊越歪，新人區的另一個帖子也開了個額外的賭局。
這種賭局不是由樊籠在直播間主持的押註，而是由一些比較有底子的玩家主持的私底下的賭局，通常賭的都是一些非常特殊的內容，賭註也玩的很大，押註這樣的賭局，被稱為下黑局。
這一次的黑局，賭的是燕星辰什麽時候死——這個黑局甚至沒有燕星辰能活著走出副本的選項。
然而就是這樣的黑局，剛開沒多久，裏頭就下註了上千把鑰匙。
-
岑依依這一晚睡得特別不安穩。
畢竟是在水鬼生前的房間裏，就算屋內沒有活水，她也仍然擔驚受怕。
可這兩日以來的緊繃實在是太折磨人的神經，李家村的夏日夜晚全然沒有該有的燥熱，她就算環抱著自己也依然發冷。
她太累又太冷了，關上自己的直播視角之後，不知不覺間便在緊張中入睡。
睡夢中，她還在副本裏，到處都飄蕩著濃濃的血腥味，看不見其他玩家的蹤影。不知是不是之前刀疤的陰謀給她留下了陰影，身側的林巧雪的臉突然開始扭曲，變成了在水中浸泡很久的腐爛的模樣，一頭長發掛著血水拖曳在地，緩步朝她走來。
她想跑，可剛跑出一步，腐爛的臉便出現在她的面前。
“救命——！”
岑依依猛地睜眼，大口地喘著氣，之間周遭還是那些落了塵的木制家具，彩娘的房間靜謐非常，後頭的竹林中甚至傳來了隱隱約約的鳥叫。
林巧雪和她一起躲在角落了，被她這麽一聲驚叫嚇醒，慌張地看了一眼四周，這才稍稍松了口氣，拍了拍她的肩膀，小聲問道：“……你怎麽了？天亮了，我們沒死。”她垂頭喪氣著，“就是不知道……我們還能活多久……”
噩夢中的畫面尚在，岑依依下意識往後躲了躲。
林巧雪困惑地看著她。
水鬼仍然不知道藏身何處，這狹小的房間中，仿佛什麽東西都有可能是那個臟東西。
她繃緊了神經左右看了好多下，喘了許久，這才緩緩平覆下來，說：“我、我做夢，夢到我被水鬼殺了……”
她昨晚太緊張了，又有刀疤之前寫的那張紙條留下的陰影，這才會害怕林巧雪也變成水鬼。
可就算玩家裏真的有水鬼，也最不可能是林巧雪。
——林巧雪是他們當中唯一一個被道具核驗過身份的玩家。
更何況她都已經在這裏睡了一夜了。
水鬼那麽可怕，殺了那麽多人，如果真的是林巧雪，怎麽可能會讓她安安穩穩地在生前房間裏睡一晚都不動手呢？
林巧雪絕對不可能是彩娘。
她這樣告訴自己。
岑依依松了口氣，扶著墻站起。
房門外，突然有人轉動門把，推門而入。
晨光中，青年站在門外，背光而立，藏在光影交錯中的面容毫無戾氣。
他面帶笑意，緩緩眨了眨眼，道：“可算找到你們了，還好你們還活著。”
岑依依驚喜道：“燕星辰？你也沒事，太好了。齊無赦呢？”
“先出來吧，”青年在門口站定，“這裏是水鬼生前的房間，總歸不祥。”
岑依依自然也是這麽想的。
她剛才本想在這裏多待會，想想今天要怎麽辦，然後和燕星辰匯合。此刻燕星辰都來了，自然是先離開這裏再想別的比較好。
只是門口的燕星辰實在有些太過溫和。溫和到生死邊緣的副本仿佛都影響不了他，懸掛在每個玩家頭上的死亡對他而言根本不存在一般。
她朝對方走去，離得越來越近，越隱隱覺得哪裏不對，不自覺腳步放慢了一些。
剛邁出幾步——
“依依！”又是燕星辰的聲音。
這聲音很急促、很快。
可門外站著的青年只是微微地笑著，目光柔和地看著她，根本沒有開口。
岑依依一楞，朝著聲音來源看去，只見門外右側不遠處，燕星辰面色微沈地看著門口的“燕星辰”，眉眼之中的淩厲遮擋了不少五官天生的柔和，同門口的青年分明一模一樣，卻一眼便能瞧出不同。
居然有兩個燕星辰！
她印象裏的青年本就是乖順而溫柔，乍一看到門口的人的時候，她毫無所覺。
如今兩人站在一起，她才猛地一驚——燕星辰雖溫和，卻不柔善，根本和門口這東西不一樣！！
後來出現的，才是真正的燕星辰。
她看著門口這溫和地笑著的東西，駭然地後退了幾步。
“不要動，”燕星辰喊住她。
他看著腳下被水鬼引來的一串水流，“門外有活水，它在騙你走出去觸發死亡。”
其實用的是和第一晚鬼叫門一樣的伎倆。
只是這一次，對方裝得更像了一些，而岑依依也在一晚上的高度緊張中很難冷靜下來判斷。
“騙我？不是、不是騙我們嗎？”岑依依正要回頭去看林巧雪。
燕星辰卻說：“也不要後退。”
他微微移動視線，目光落在了岑依依身後的林巧雪身上。
林巧雪此刻正驚疑地看著門口的“燕星辰”，又因為燕星辰的視線而露出了茫然的眼神。
燕星辰卻一直直勾勾地看著她。
門口的“燕星辰”失去作用，鬼氣一滾，眨眼間化作一縷頭發，輕飄飄地落了下來。
彩娘房間門口的地面上，不知從何處引來的活水正在悄無聲息地流淌著，即將逼近燕星辰腳下。
他沒有避開。
燕星辰往前走了一步，低頭看向這清澈卻包裹著鬼氣的水流，主動踩到了活水水流之上！
“現在我觸發死亡了。”
他覆又擡眸，目光定在了岑依依身後。
他笑了笑。
這笑容同方才那假貨分明是一樣的，可卻多了幾分幽然。
他說：“這位姐姐，既然要殺人，不介意的話，先在我這邊試試？”
作者有話要說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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